不知不觉，这场抗疫战已经过去二十多天，武汉封城也已经二十多天。
虽然在千里之外的胶东农村，但因为疫情影响，道路阻隔，我还没有返回省城济南，于是有了难得在老家住这么久的机会。
住在农村的日子，时间好像过得很慢。天很蓝，午后的阳光很暖，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，傍晚的屋顶上炊烟袅袅……
有时候停下来慢下来也挺好，可以好好审视这段交织着悲伤与鼓励，泪水与希望的日子，重新认识生活了二十几年，却一直没有好好思考的农村。
01
虽然疫情还没过去，城市里为防疫情很多社区还在封闭着，哪里有确诊病例就是大新闻，就像济南燕山银座确诊多名患者，一时间沸沸扬扬，但在我们村里，早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。
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，村里的三轮车就已经嘣嘣作响，这声音，是属于农村独有的“平静”。
当然，封村还没有结束，疫情也没有解除，截止到2月15日下午14:00，确诊病例已经超过6.6万。但在农村人眼里，再严峻的疫情，再惊心动魄的确诊数字，哪怕一天增加1.5万，也没有地里的活要紧。
田间地头，人们劳动的身影热火朝天，修树枝，捡树枝，捆绑成跺，拉回家当柴火，一气呵成。
湖北省委书记换了谁，济南市委书记去了武汉，这些热点话题即便在网络上刷了屏，但跟我们村子无关。毕竟，作为农民，我们更关心的不是领导换了谁，而是能不能赶在明天降温之前把这块地干完。
当然，干累了就在田间地头凑在一块抽袋烟，偶尔也会聊几句这眼下的疫情，但交流间轻松的口气，就像在讨论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。
确实，在很多人看来，农村人口密度低，人员流动范围小，是疫情之外的安全岛，而且农村各家都有自己的菜地，过年也会囤一大堆东西，家中有粮，心里自然不慌，对疫情不敏感也是正常的。
但我们真的能置身事外吗？
滞留在冷库里上百万斤的苹果告诉我们，这个千里之外的小村庄，其实无法置身事外。
疫情影响下，不少城市水果批发市场停业，在业的商超把主要精力放在蔬菜保障上，加上疫情造成的流通环节的物流和人流的停滞，直接导致水果收购商大幅度减少，而反应在我们村里，则是大量的水果存在冷库无人问津。
虽然这几年农村电商兴起，在子女的帮助下也能在网上零售一波，但占比不足5%的销量，对于巨大的产量来说，无异于杯水车薪。
这还只是眼前的问题，疫情影响下今年的经济如何，今年秋天的苹果价钱如何，才是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未知。
这些问题，我们或许不懂大道理，或许有些问题不敢也不愿去想，因为不论是滞销，还是市场环境，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。能做的就是按部就班，继续劳作，像往年一样尽心尽力地去培育自己的果园，用尽可能多的付出，去赌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明天。
02
既然是赌，总会有赢有输。
靠天吃饭的农民，似乎输的时候居多。
作为种了二十几年果树的果农子女，我深有体会。尤其是最近几年，极端天气频频出现，果农的种植之路走得异常艰辛。
大前年夏天遇上一场持久干旱，没有了水分支持，苹果难以上色，品质下降的厉害，收入也跟着大打折扣。
前年夏天又下了一场冰雹，让地区内大部分果农一年的心血付诸东流，按照出口级别精心培育的苹果，一下子成了三级果，原本一斤能卖三四块钱，最后价格降到了一块多，还要看收购商的脸色，别说挣钱，很多家庭连回本都难。
好在去年老天爷赏饭吃，加上连续两年的灾害导致苹果大量减产，人们以为终于能够迎来一波好的行情，没想到2019年底持续到现在的一场疫情，又将让重新燃起的期望化成泡影。
都说去年苹果价高，超市里10多块一斤的苹果让很多城里人直呼吃不起。但在收购商才是价格决定者的市场规则下，果农的能有多少？
我来告诉你，从果农手里收购的价格，其实还不到售价的1/2。
看得见的是苹果高攀不起的价格，看不见的是农资涨价，人工的漫天要价。
就按我家来说，四五年前，4亩果园，套6万多个纸袋，也就是6万左右个苹果，所花费的化肥、农业、水电、纸袋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，不过1万多。
而去年，差不多的规模，支出已经达到了2万。
过去套袋季节，雇人是按天算，一天100块足以。
现在雇人，工资是按数量算，套一个纸袋挣7分钱，一个工人一天能挣200块，干活麻利的，一天挣400块不在话下。
所以，超市里水果的价格真的说明不了什么，这其中的苦味只有果农心里明白，纯利润也只有自个清楚。
我虽然只是一个在外求学工作的果农子女，个中的辛酸苦楚没办法做到完全体会，但我能明显感受到的是，这几年农村生活水平提高的越来越慢。
记忆中家里收入的巅峰时期还是高中那会，4亩果园，一年可以挣七八万，年轻能干的家庭，五六亩果园，一年能挣十来万。
那时候的钱多实在啊，100块去超市能提回来两大袋东西。
那几年村子里还兴起了一波装修风，挣到钱了，家家户户都搞起了装修，很多回来探亲的城里人都感叹农村的生活条件比城里还好，农村人也次在城里人面前挺直了腰。
但是好光景似乎也就那几年。这些年物价疯涨，果农的收入却没有明显增长势头，能挣上五六万就算风调雨顺，要是赶上天灾人祸，很可能一年就白忙活了。
用我妈的话来说，手里的钱“毛了”，出去赶个集，花了一两百都听不出个响。
城里人都在哭喊着工资上涨速度追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，但至少工资还是上涨的。农民呢，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今年的收入，比去年多还是少，他们能做的，就是继续背负着重叠的账，走着重辙的路，活在重复的生活中，因为他们知道，除了自己，谁也靠不住。
03
最近这段时间，因为疫情，人们都在关心企业的发展。最近看到好几个省份地市，如浙江、上海，以及西安、无锡、济南等城市，在为开发商的资金链紧张而延缓土地出让金的缴纳，还有延期纳税，一些税款减免等等。
各省市政府，也在多管齐下纾困助力，给中小企业送去救命药。
截至2月5日下午，至少已有13个地方政府出台相关措施，帮助企业共渡难关，还有一些省市的帮扶措施正在研究制定中。
网络上有关中小企业生存危机的话题，总能引起了一片同情感慨，西贝老板在微博上哭哭穷，很快就得到了上面的重视，隔天就拿到了浦发给的1.2亿授信，来帮他渡过难关。
人们热议着中小企业的朝不保夕，这不过是过惯了岁月静好，大疫大恐面前，难免心生抱怨，恼怒不安。
殊不知，这种朝不保夕，却是农民随时都会面对的事情，可能只是因为一场冰雹、一次台风、一夜霜冻……
而另一个现实，疫情面前，是农民加紧劳作、捐菜捐米，保障了食物的供应，为决战胜利兜好了底。疫情中，我们一次次崩溃于现实生活的无奈，也更一遍遍确认了农村、农民的力量，是他们为人民和食物恐慌中间，架起了一道防线。
不仅仅是这次疫情，任何时候只要有农民在，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，终能归于安详。
可为什么这群艰苦奋斗的劳动人民，在危机关头为国家提供保障的人民，自己本身却得不到保障呢？
病魔当头要杀病魔，只是希望疫情过后，能够多多关注没有话筒的农民，不能让我们艰苦付出的农民吃二茬苦、受二茬罪。
地产下半场2020-02-18 15:49:16
